深秋清冷惨败的光线透过斑驳的玻璃窗，给趴在课桌上熟睡的少年披了件透明的外衣，照着清瘦俊逸的五官，有股病态的白。
教室里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沙沙作响，原本掺杂其间的窃窃私语突然间静了下来。
手肘被推挪的动静惊醒了他，故郁抬起头，睁开没清醒的眼，疑惑地瞅着同桌。
同桌使了个眼色，示意他看窗外。
视线移过去，外面是班主任的古板严肃的脸，冷厉的眼神正往教室里扫，还好同桌提醒得及时，凶光没在他身上停留。
故郁瞬间吓醒了，困意全无，转头，提笔，装模作样。
过了半分钟，同桌瞟了瞟窗口，看不到那张恐怖的脸了，侧过头低声问他，“晚上没睡好？又加班了？”
“嗯，这个月没存下多少，不加夜班，下个月吃不起饭了。”
“要不要这么惨啊，哥们儿借你点？”
“不用不用，也就加两天班的事。”
故郁拒绝他人的怜悯，也不会接受出于同情的施舍，落魄至极，执拗的骨气也死活不肯改变，和隔壁班那位一模一样。
不想睡了，给最后一点没完成作业收尾，放学铃也恰好响起。
持续了几十分钟的安静被撞得粉碎，教室里顷刻间喧闹起来，各种声音嘈杂。学生们迫不及待地收拾起书包，拥挤着出了班门。
故郁是除值日生外最后一个走的，刚出教室便能看到领着书包，站在门边等他的女孩，那标志性的浅笑大方自然，对所有人一视同仁。
锦河高中公认的校花，也是故郁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，他们在同一家快餐店打零工，放学常常结伴而行。
同样的家境窘迫，同样的不肯低头，对洛茗，故郁像是在照镜子，那个坚忍的灵魂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
但他们的相似也仅止于此，一张惊艳得压过了全校女生的脸，一份足以博得所有老师关注的成绩单，以及一股对谁都一样的恰到好处的温和，让洛茗高坐顶端，到哪都是焦点。
“走吧，抓紧时间。”洛茗声音清灵如林间雨雾纷纷，漫没心扉，“老板说这周末他有事，要歇业两天。”
“歇业啊，那正好我要去趟墓园，看看我爸。”故郁随口说着，话里听不出哀伤，似乎已然走出阴影，渐成习惯。
“一起吗？我也想去看看阿姨。”
“嗯，可以啊。”
故郁偷偷看了眼身旁的少女，单调难看的校服遮掩不住那份漂亮，不经粉黛装点依旧是万紫千红中最好看的一朵，可以悄然拨动众人心弦，他也不例外。
走在一起，淡淡的清香在故郁鼻尖缭绕，舒缓着疲惫的神经。
这是洛茗的标识，和她那柔雅的笑一样。
故郁习以为常，脸色平静，把控着正正好的距离，显得洒脱从容，看不出与校花同行的局促与羞涩。
学校里空气清冷干燥，老树凋敝，水泥路铺着满地枯黄的落叶，被萧瑟的秋风卷起落下，找不到一点生机。
他们落后了放学的队伍，跟在后面，哄闹的人群早已在校门外散开。
周遭没什么人了，三三两两认识的学生看到他们见怪不怪，不会产生没必要的误会。
一个狼狈无趣的普通男生不具备博得校花欢心的资本，这段一同走完的路程也是他们在学校里唯一的接触，再加上两人的矢口否认，便再听不到各种疑问揣测的声音了。
离校门的最后一点距离，苍老的桂花树下，故郁看到了捧着鲜花的男生，没穿校服，理了个还不错的发型，显然精心打理过，一副要表白的架势。
故郁放慢脚步，落在洛茗后面，拉开距离。
这样的现场，他站在洛茗身边，未免太过尴尬。
男生长得还挺帅的，和故郁差不多高，一身装束看得出家境不差，那股青春阳光的气质也和落拓的他截然不同。
“洛…洛茗同学，我关注你很久了，这个…”男生把手里的花递出去，同时从口袋里拿出个玻璃瓶，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纸星星，“里面是我想对你说的话…”
强装镇定，脸上止不住地红，显然是第一次和人表白，就找了个最高难度的。
故郁心跳平静，站在后面默不作声，这种事件他看过三四次了，结果如出一辙，从未出现过变化。
洛茗面色平静，没有接下，礼貌地抛出一句，“对不起，同学，谢谢你的好意，但是我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兴趣。”
而后果断快步离开，决绝地甚至有些残忍。
男生的手垂下去，低着头，神情落寞，沮丧难掩。
洛茗回过头看了看故郁，眼神让他快点跟上，对这插曲视若无物。
故郁快步过去，和男生擦肩而过，瞄了他一眼，一脸淡然，事不关己，对这可有可无的闹剧没什么兴趣。
“你的追求者还真不少呢，别的班的都有。”故郁用着玩笑的语气感叹。
“都一样，看上了这张脸，就冒冒失失地来表白，实际根本不了解我，自作多情。”
“你这说的还真是又残忍又现实。长得好看也是一种本事嘛，更讨人喜欢。”
声音落下，洛茗脚步放慢半拍，落了故郁一个身位，同样玩笑似的问他，声音却冷了一个度，“那你喜欢吗？”
突然的问题让胸前里鲜活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，一股不知缘由的异样油然而生，仿佛有把冰冷的刀子抵在颈前，让他不知所措。
哪怕对方明显不是认真的。
故郁让自己镇静下来，默默地继续向前走，嘴里的话在犹豫。
“论脸的话，长得好看的当然喜欢，人都有爱美之心的嘛。”
“那你也喜欢啊~”洛茗笑了，转过头看他，唇角露着柔美的弧度。
故郁淡淡地说：“是是是，我也喜欢好看的，但我不会仅仅因为好看而喜欢一个人。”
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不知道是否令洛茗满意，她没再追问了，沉默如孢子般在两人间生根发芽。
她走在男孩后面，盯着故郁背影脖颈细长，黑发如墨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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